第十三次被杀的倒计时(上)

那扇沉重的灰色金属门在李正警官刷开的权限卡后,发出轻微的气压泄出声,缓缓向内滑开。一股更浓烈、更刺骨的寒气猛地扑出来,卷着凝固在零点以下的消毒水味和一种……某种生命最终形态独有的、冰冷到毫无人气的味道。

冷藏室。

一排排高大厚重的钢制抽屉柜占满了整个空间,像停泊在冰封之地的金属棺椁。惨白得刺眼的灯光从头顶直射下来,照亮空气中凝结的细小冰晶,一切都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坚硬的光泽,坚硬得毫无生机。我裹紧身上李正不知从哪找来的一件深蓝色棉大衣,但这粗粝的布料在这入骨的寒意面前脆弱得像纸,寒意针一样穿透,无孔不入地扎进皮肤,渗透骨髓。身体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牙齿紧咬着,企图抑制那难以名状的寒意和从胃里翻腾上来的、更深的冰冷恐惧。

那个带路的、包裹在白色塑料防护服里的身影走到靠里面的一排冰柜前。他动作平稳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只有塑胶手套摩擦金属的微响。他握住一个金属把手,轻微用力——伴随一声金属部件沉闷解锁的“咔哒”,一个巨大的、如同巨大长条形冰盒般的抽屉,被缓缓地、平稳地拉了出来。

里面,被一层厚实的、质地特殊的白色裹尸布覆盖着一个人形的轮廓。布料在灯下泛着一种无机的、蜡样的冷光。即便隔着距离,隔着厚厚的裹尸布,也能感受到那股汹涌而出的、属于死亡本身的、绝对零度的气息。这股气息冲散了之前的腥甜,只剩下纯粹的、终结的寒意。它像有形的触手,瞬间攫住了我的喉咙,捏住了我的心脏。

塑胶人影抬眼看了看我,目光隔着护目镜和口罩,冷漠得如同扫描机器。他伸手,动作没有任何犹豫,抓住了裹尸布靠近头部的一端边缘。

哗。

布料被利落地掀开一角,露出了下面的头颅和部分肩颈。

我倒抽一口凉气,那冰冷浑浊的空气呛得肺部生疼。喉咙收紧,几乎要发出干呕,又死死地压了回去。胃里翻江倒海,眼前阵阵发黑,又被意志力强压着,强迫自己将目光钉在那个位置。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一张脸。皮肤呈现出烧焦后特有的炭黑与油腻暗红交织的复杂颜色,布满裂开的纹路,像风干了千年的泥土。五官轮廓被破坏得模糊不清,眼眶处是两个深陷塌陷的黑色凹洞,嘴唇……早已不见了,露出焦黑的牙龈和惨白变形的牙齿,被烧熔后又凝固的肌肉组织拉扯出一个狰狞歪斜的、无法形容的表情。更深的焦黑色沿着颈部的断裂伤口向下延伸,直到被裹尸布盖住的部分,那里边缘不规则,能看到碎裂的颈骨断茬和烧得碳化的气管末端。

“……头部、颈部严重爆燃损毁……冲击伤导致颈椎多处粉碎性断裂,结合现场车辆燃烧后的高温熔融变形……”法医冰冷毫无情感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像在读一份关于报废机器件的鉴定报告。他指向那个黑红破碎的头颅。“基本形态……还能辨识。但面部特征完全丧失,无法进行常规辨认。”

我的视线死死钉在那片模糊扭曲的焦黑区域上。周延?我的丈夫?那个几个小时前还计划在零点将我“处理”掉的男人?那个声音穿过我耳膜的魔鬼?这个……东西?

荒谬感混杂着灭顶的恐惧,像冰锥狠狠凿穿我的心脏。大脑混乱成一片混沌的风雪,无法思考。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刺痛带来一丝虚假的清明。

李正站在我侧前方,他的身形微微绷紧,像是在蓄势捕捉猎物最细微的破绽。他沉声问,每一个字都带着审判的重量:“陈女士。请您仔细辨认。这是周延先生吗?”

辨认?我认得那个被无数闪光灯追逐的英俊侧脸,认得他签下亿万订单时微扬的嘴角,认得他手指拂过我皮肤时的温度。但我如何在这团面目全非的、散发着冰冷焦糊气味的黑色物质上去确认“他”?

胃部猛地一阵剧烈痉挛。喉头腥气上涌。我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直到尝到一丝清晰的铁锈味。身体晃了一下,又被自己的意志力强行钉在原地。不能倒下。不能表现出过度的崩溃。任何一点异常,在法医和李正锐利的审视下,都可能成为指向我自己的利刃。

我喉咙滚动了几下,挤出被冻结般的声音:“……太……太模糊了。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声音低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

就在这时,法医从旁边金属托盘上拿起一个用透明证物袋密封的塑料小盒。里面是一小片如同灰烬般的深褐色物质,微微卷曲,不规则地夹在几片指甲碎片中间。他走上前一步,那只拿着证物袋的、裹着蓝色塑胶手套的手,直直地伸到我眼前不到一尺的距离。那夹在指甲残片里的“灰烬”异常清晰地呈现在灯光下。

“这是从死者指(甲)碎片内……成功提取出的皮肤组织样本残留物。”法医的声音毫无起伏,目光却锐利如手术刀,穿透塑胶镜片,直直钉在我惨白的脸上。“经过扩增和严格比对……其DNA分型,与您名下的医疗健康档案中所留的DNA基础样本数据……”

法医冰冷的目光在我和李正之间移动了一下,最后,一字一顿地,清晰地宣布了那个早已确定、却又带着疯狂谜团的结果:“……完全一致。”

完全一致。

“您的皮肤组织,出现在一名已确认死亡超过十天的烧焦尸体指甲缝里,陈女士。”李正上前一步,他那经过训练的眼神扫过我的礼服裙外裸露的手臂,又落回到我的脸上。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锐利的审视之下,弥漫着一层难以消解的困惑和沉甸甸的质疑:“而就在今天您的生日宴会上,‘周延’还在计划谋杀您。甚至就在一个小时前,他还在计划!请您解释。”

解释?我怎么解释?

解释我为何能跨越十天的时间界限,将自己的皮屑烙印在一个早已化为焦炭的丈夫指甲缝里?解释那个如同地狱来电、在生日蛋糕旁策划我死亡的冷酷声音,却来自一个官方确认早已灰飞烟灭的男人?

荒诞!彻底的、撕碎逻辑和认知的荒诞!

“我不知道!”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狂躁和绝望,在这寂静的冰库里尖锐地回荡开来。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背部冰冷坚硬的冰柜外壳隔着一层薄薄的大衣撞击在肩胛骨上。“我怎么知道那是什么!十天前?十天前我在东南亚参加一个设计峰会!我有海关记录!有入住酒店记录!有会议主办方的官方摄影视频记录!有……有几百个人都可以证明!你们可以去查!”

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冰冷的空气吸进去,火烧一样疼。“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就是周延!清清楚楚!你们也听到了!他要杀我!就在零点……”声音猛地梗住,巨大的、无法挣脱的混乱感和恐慌如潮水般再次淹没上来。我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更深地陷入掌心的皮肉里,刺骨的痛感是唯一能暂时拉住我不坠入疯狂的东西。“你们不去查他!不去查他为什么像幽灵一样无处不在!却在这里……质问我……这些……这些不可能的事情?”

巨大的冰柜如同沉默的墓碑林。尸体残留的焦味和冷冻金属的气味凝固在空气里,带着死寂的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那点被证物袋密封的深褐色“皮屑”,在李正手中那惨白灯光的直射下,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存在感——它是无法推翻的铁证,却又是悬在逻辑悬崖边缘最疯狂的谜题。

李正的眉头拧成了川字,那双总是锐利审视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出现了我所熟悉的那种办案受阻的沉重和深刻的困惑。这种困惑远超了一个寻常凶杀案面临的棘手证据链问题,它像一层厚厚的阴翳笼罩住了这冰冷的冷藏室。他手中的那份DNA报告,连同法医平板电脑屏幕上还在滚动的基因比对序列,都散发着一种无声却又轰鸣的质问。

“查……当然会查。”李正的声音低沉,语速比平时慢了许多,带着一种被事实搅乱思绪后的凝重。“每一个点……每一个不符合常理的点……都在梳理。”他的目光从证物袋移开,落在我脸上,语气带上了不容置疑的沉重:“但在得出合理解释之前……基于这份关键的物证,陈女士,我们必须请您暂时留下……协助调查。请配合我们的工作流程,我们需要您提供案发时间段前后更详细的行动轨迹证明,以及……”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您和周延先生之间,是否存在一些不为外界所知的,可能导致极端行为爆发的……深层冲突?经济?情感?或是其他……重大的、足以促使他设计如此复杂计划的……原因?”

调查?协助?深层冲突?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紧,又沉甸甸地下坠。留下?留在这个能冻结灵魂、又充满无形窥探目光的地方?留在这个由不可思议的“现实”构建的巨大牢笼里?更深的寒意从骨髓深处迸发,几乎冻结了血液。

“不行!我必须走!”我几乎是喊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不顾一切的急迫。“周延!他计划零点杀我!现在几点?!十一点五十八分了!还差两分钟!我必须躲开!我不能留在这里!”我猛地看向手腕,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戴手表,慌乱地抬起头扫视四周,想在这个冰冷的地狱里找到一丝显示时间的痕迹。

恐慌是真实的。录音里的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钉子楔在记忆的软肉上,此刻随着时间刻度的逼近,疯狂地灼烧着我残存的理智。那种清晰的、被精准锁定在倒计时里的死亡感,压倒了一切。十天前的尸体?我的皮屑?这些令人崩溃的迷雾在迫在眉睫的生存威胁前,暂时被一种巨大的、原始的求生本能狠狠推开!

我猛地转身,背对着那焦黑狰狞的头颅和那片作为关键物证的皮屑,近乎失态地想要冲向门口。

“陈女士!”李正厉声喝道,两个一直守在门口的年轻警员立刻上前一步,虽然没有肢体接触,但那眼神和姿态,无声地封锁了唯一的出路。他们的目光里同样困惑,但更多的是一种在既定程序下履行职责的坚定。

冰冷的绝望像海水一样瞬间淹没头顶。时间!时间!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直安静站在冰柜旁的法医口袋里,传出了一阵与这死亡氛围格格不入的、略显欢快的手机铃声。

叮叮咚咚。

法医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那隔着塑胶眼镜和口罩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他很快按了静音。但几乎是同时,他仿佛想起了什么,抬眼再次看向我,声音依旧是毫无波动的平稳,然而说出的内容却比之前任何一句都更显诡异: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尸检时发现死者……准确地说,是遗体内残留的内脏组织……在部分没有完全碳化的器官细胞内……”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一个极其匪夷所思的细节。

“检测到一种极为异常、且暂时无法确定来源的**双螺旋结构异常蛋白**。它似乎……能极其微弱地干扰某些精密电子仪器的信号波段,造成局部细微的电磁紊乱。当然,这还在进一步……”他的话还没说完。

“呲啦——嘶——”

头顶上方一盏刺眼的LED灯管,毫无预兆地闪烁起来,发出如同电流短路的噪音!惨白的光线开始极不规律地跳动,明灭不定,如同濒死的鬼火。整个冷藏室瞬间被拖入一种诡异、闪烁、随时可能彻底熄灭的明暗交替之中。墙上某个仪表的读数屏幕也骤然模糊、扭曲,滋啦乱跳了几下,最终变成了一团狂舞的乱码条纹!

“嗯?”法医眉头微蹙,抬头看向那剧烈闪烁的灯管,动作停了半秒,似乎想确认这与自己刚刚提到的发现是否存在关联。

就在这光线诡谲闪烁的瞬间,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因这突如其来的电子异象而分散的刹那——

“走开!”一声低吼从我的喉咙里迸发。前所未有的巨大求生本能混合着源自骨髓的恐惧,像一股爆炸般的力量在体内觉醒!我不是那个需要保护的无助妻子了!我不能在这里等死!

趁着李正和那两名警员下意识惊愕地看向灯管和仪表的那零点几秒的松懈,我的身体如同被无形力量狠狠推了一把!猛地矮身!硬生生从两个警员之间的空隙里冲撞了出去!

肩膀撞开一个警员伸出的手臂,撞得并不重,却足够冲破那个瞬间的封锁!脚步踉跄,但冲势惊人,直扑向那扇沉重的灰色金属大门!

“拦住她!”李正的怒吼在身后响起,带着气急败坏的惊愕。

已经晚了!

我的手指狠狠地拍在冰冷的金属门框上一个醒目的红色开门按钮上!

“哔——嗤——”

气压门快速向侧面滑开!一股相对暖一点但依旧带着消毒水味的通道空气扑面而来!走廊惨白的灯光瞬间照亮了门外冰冷光滑的地面!没有丝毫犹豫,我把全身的重量和最后的力气都赌在这一冲上,像一枚被恐惧点燃的炮弹,撞出了这停尸的冰窟,撞入了那条漫长、惨白、回响着空旷脚步回声的金属通道!

身后是李正愤怒的吼叫和警员们匆忙追赶的杂乱脚步声!我的高跟鞋在冰冷的地面上敲击出急促凌乱的节奏,每一步都踩着心脏剧烈的搏动!

往哪跑?我不知道!但绝不能停下!绝不能被他们留在这个地狱边缘!

通道尽头的拐角出现了一个指示牌——“出口”。鲜红的箭头指向一个楼梯间!

冲!肺在灼烧!冰冷的地气从脚底上蹿!我朝着那鲜红的指示方向奋力狂奔!身后追赶的脚步越来越近!

砰!楼梯间的防火门被肩膀狠狠撞开!一股带着尘灰和霉味的、更冰冷的空气灌进来!没有停顿!没有选择!楼梯向上向下都延伸进更深的阴影里!我没有任何迟疑,一步踏下!朝着黑暗幽深的楼下狂奔而去!一步跨过三级台阶!剧烈的颠簸几乎让我的膝盖脱臼!裙裾被楼梯扶手钩挂了一下,撕裂的“刺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几层?五层?十层?冰冷的台阶在脚下飞掠!肺像个破风箱般鼓噪!终于!最底层!厚重、笨重的、锈迹斑斑的防火门就在眼前!

用尽最后的力气!双掌猛地朝那沉重的铁门推去!

砰——哐啷啷!

巨大的冲击力将门猛地推开!铁门撞在外墙上的声音在寂静的黎明前惊心动魄!

一股外面真实世界的气息混杂着城市里清晨独有的、湿冷的尘土味道和汽车尾气的微浊气味,汹涌地扑面灌来!

冲出来了!

凛冽的寒风像无数把锋利的冰刀,瞬间穿透了我撕裂的裙摆和单薄的衣衫,狠狠刮在裸露的肌肤上。我甚至顾不上回头看一眼那栋如同墓碑般矗立在微弱晨光中的灰色法医中心大楼,也听不见身后楼梯间里回荡的、迅速逼近的警员们的呼喊。大脑被一个念头彻底占据,如同烧红的烙铁印在意识深处——逃!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覆盖着街巷。路灯的光晕昏黄无力,勉强撕开小片小片的黑暗。空荡荡的马路上,只有零星打着惨黄空车灯牌子的出租车幽灵般缓缓滑行。

我冲出巷口,像一头慌不择路的受惊野兽,剧烈地喘息着,胸膛灼痛,冰冷的空气呛得喉咙火辣辣地疼。汗水早已在奔跑中冻结在鬓角,黏腻冰冷。视线慌乱地扫过空旷的街道,一辆刚刚驶近的绿色出租车被我疯狂挥舞的手臂拦下。

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在寂静的凌晨格外惊心。车子还没停稳,我已猛地拉开了后车门,将自己狠狠地摔了进去。

“开车!”声音嘶哑尖锐,带着无法抑制的剧烈喘息,“随便……随便去哪!快!”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一个穿着昂贵却撕裂的礼服、裹着不合时宜的深蓝色棉大衣、头发凌乱、面色惨白如鬼魅、眼神里燃烧着毁灭般恐惧的女人。他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和警惕。

“……妹子,你没事吧?”他迟疑地问。

“开车!”我猛地抬高音量,带着哭腔的嘶吼在狭小的车厢里炸开,“求你了!快开车!他们要追上来了!”恐惧彻底崩碎了我的镇定,只剩下歇斯底里的本能。

司机不再多问。车子像箭一般蹿了出去,强烈的推背感将我的身体紧紧压在冰凉的皮座上。

狭窄的车窗玻璃隔绝了部分寒风的嘶吼,但隔绝不了外面那浓得化不开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疯狂撕扯我的冰冷后怕。我把脸深深埋进粗糙的大衣袖子里,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格格作响。法医中心冷藏室里那种混合着焦糊、消毒水和死亡的气味,混合着李正警官和法医那冰冷审视的目光,混合着那团焦黑扭曲的头颅和指甲缝里那片属于“我”的“皮屑”带来的疯狂冲击,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我淹没,一遍一遍冲刷,冲刷得意识摇摇欲坠,骨骼都在恐惧中咯吱作响。

世界碎了。逻辑碎了。一切认知都成了冰冷的渣滓。丈夫的声音在宣告我的死亡倒计时,却来自一具官方确认十日前就已化为焦炭的尸体。而我的身体碎片,居然奇迹般地出现在了那焦炭的指甲缝里……荒谬!疯狂的荒谬!足以摧毁所有理性的荒谬!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那通录音……那无比清晰、无比真实的死亡指令还在耳边回响……我几乎要相信自己撞进了一个噩梦,一个即将在下一秒破碎醒来、大汗淋漓的噩梦。

“去哪啊妹子?你这……”司机的声音带着犹豫,再次从前面传来,小心翼翼地试探。

去哪?

巨大的茫然吞噬了我。像被抛进了无边无际的宇宙深空,冰冷,空荡,无处可逃。家?那是屠宰场。朋友家?谁能承受这样的真相和随之而来的风暴?酒店?证件……所有东西都在那个所谓的“家”里……

“……先……往前开……”我哑着嗓子,声音虚弱得像蚊蚋,“找个……能看到电视的地方……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一个模糊的念头浮起——混乱的核心是周延。那个“死了”又没死的恶魔。只有追踪他的公开行踪,捕捉那些被无数摄像头和闪光灯簇拥的、无可辩驳的“活着”的证据——那百

无论你的行为是对是错,你都需要一个准则,一个你的行为应该遵循的准则,并根据实际情况不断改善你的行为举止。了解完第十三次被杀的倒计时(上),集么律网相信你明白很多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