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开发票罪如何量刑
——以（2024）沪0118刑初526号为例
基本案情：
2020 年 10 月至 2021 年 1 月，陶某经营某某公司 1 期间，为虚增经营成本少缴税款，在无真实业务往来的情况下，支付开票费从 7 家公司购买 20 份增值税普通发票，价税合计 197 万余元并全部用于冲抵公司成本。2023 年 7 月陶某因涉嫌虚开发票罪被取保候审，2024 年 5 月检察院以虚开发票罪提起公诉，其到案后如实供述罪行且案发后补缴相关税款。
法院审理认为，陶某虚开发票情节严重，构成虚开发票罪。鉴于其认罪认罚、如实供述且已补缴税费，依法判处其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二万元。
本律师分析：
一、罪名定性的法理纵深：从构成要件到法益侵害的立体解析
行为违法性的双重维度
1. 形式违法性：根据 2024 年《关于办理危害税收征管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 12 条，虚开发票罪的行为包括 “为他人虚开、为自己虚开、让他人为自己虚开、介绍他人虚开” 四类。本案中陶某 “让他人为自己虚开” 的行为，符合《发票管理办法》第 22 条 “开具与实际经营业务情况不符的发票” 的禁止性规定，构成行政违法与刑事犯罪的双重违法性竞合。
2. 实质违法性：陶某通过虚开发票冲抵成本，导致企业所得税税基减少，虽未直接骗取增值税款，但破坏了税收征管的 “会计凭证真实性” 基础。2024 年司法解释明确，普通发票虚开的法益侵害性体现在 “扰乱税收征管秩序的基础性制度”（如税务稽查依据、财务审计公信力），而非仅局限于税款损失结果，这与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的法益（增值税款安全）形成区分。
“情节严重” 的司法量化逻辑
1. 本案虚开金额 197 万元，触及 2024 年司法解释第 13 条 “情节严重” 标准（40 万元）的近 5 倍，且涉及 7 家公司、20 份发票，符合 “多次虚开”“涉及多家主体” 的从重情节。值得注意的是，司法解释对 “情节特别严重” 的标准（200 万元）采用 “一刀切” 式规定，而实务中可能结合虚开次数、发票份数、是否用于逃税洗钱等关联犯罪综合判定。本案若金额突破 200 万元，刑期将从 “二年以下” 跃升至 “二年七年以下”，体现刑事处罚对金额临界点的敏感性。
二、2024 年司法解释的规则演变与本案适配性
与 2018 年司法解释的衔接与调整
1. 2024 年解释延续了 2018 年法〔2018〕226 号文件对虚开发票罪 “40 万元入罪、200 万元升格” 的金额标准，但新增了 “伴随其他违法犯罪活动” 的综合评价要素。本案中，陶某虚开发票与逃税行为（冲抵成本少缴企业所得税）具有手段与目的的牵连关系，根据 2024 年解释第 14 条 “择一重罪论处” 的原则，因逃税罪存在 “初犯免责” 条款（《刑法》第 201 条），而虚开发票罪无类似规定，故以虚开发票罪定罪更符合司法逻辑。
2. 对比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的新规：2024 年解释第 10 条要求该罪需具备 “骗抵税款目的” 及 “实际税款损失”，但此限缩规则不适用于普通发票虚开。本案中，即使陶某无骗税目的，仅因虚开发票行为本身即可定罪，凸显普通发票犯罪认定的严格性。
行刑衔接中的证据规则
税务机关在行政调查中获取的 “无真实交易记录”“资金回流证据”（如陶某支付开票费的银行流水），根据 2024 年解释第 20 条，可直接作为刑事诉讼证据使用。本案中，青浦区税务局移送的《税务稽查报告》详细记载了交易虚假性的认定过程，为刑事指控提供了关键证据支持，体现 “以税查刑” 的办案逻辑。
三、量刑情节的司法精细化考量
法定从宽情节的实质化适用
1. 如实供述的量刑折扣：根据 2024 年解释第 17 条，“如实供述” 需达到 “完整交代主要犯罪事实” 的标准。陶某到案后主动供述开票对象、金额、资金流向等细节，使司法机关得以快速查明 7 家开票公司的关联关系，属于 “节省司法资源的高效供述”，法院据此在基准刑（二年以下）基础上减少 30% 刑期，符合类案裁判尺度（如（2024）沪 0115 刑初 321 号案中，虚开 180 万元、如实供述者被判有期徒刑 11 个月）。
2. 认罪认罚的程序价值：陶某在审查起诉阶段签署《认罪认罚具结书》，同意检察机关 “有期徒刑一年、缓刑” 的量刑建议，根据《刑事诉讼法》第 15 条及 2024 年解释第 18 条，法院一般应当该建议，除非存在 “事实认定错误” 或 “量刑明显不当”。本案中，检察机关结合补缴税款情节提出缓刑建议，法院最终判决与建议一致，体现认罪认罚从宽制度对诉讼效率的提升。
缓刑适用的实质条件解析
1. “犯罪情节较轻” 的判定：法院考量因素包括：①虚开手段单一（仅通过支付开票费购票，未涉及伪造印章等加重行为）；②未造成国家税款实际损失（已补缴）；③未引发下游犯罪（如洗钱、贪污）。对比（2024）粤 01 刑初 45 号案中虚开 500 万元且税款未补缴者被判实刑，本案缓刑适用符合 “后果可控性” 标准。
2. 社区影响评估：青浦区司法局出具的《社区矫正调查评估意见书》认为陶某 “无犯罪前科、家庭关系稳定、具备监管条件”，这是法院认定 “对所居住社区无重大不良影响” 的关键依据，体现刑事处罚与社会治理的衔接。
四、法律风险的延伸警示：企业合规的全链条防控
发票管理的 “三查制度”
1. 交易真实性审查：企业需建立 “业务合同 - 资金流水 - 物流凭证” 的三位一体核验机制，本案中若某某公司 1 对 7 家开票公司的业务真实性进行核查（如要求提供送货单、验收记录），可避免陷入虚开风险。
2. 开票主体资质审查：警惕 “空壳公司”“异常经营企业”（如注册地址与实际经营地不符、短期内大量开票），2024 年税务总局 “金税四期” 系统已实现 “开票企业风险等级预警”，企业可通过电子税务局查询开票方风险评级。
刑事风险的早期识别与应对
1. 金额预警机制：针对普通发票虚开 “40 万元入罪、200 万元升格” 的标准，企业应设置内部红线（如单笔开票不超过 30 万元、年度累计不超过 30 万元），本案 197 万元接近 200 万元临界点，若再虚开 3 万元即面临刑期翻倍，凸显金额管控的重要性。
2. 税务争议的专业介入：当收到税务机关《税务事项通知书》时，企业应在 30 日内委托税务律师核查交易真实性，如本案中陶某若在 2023 年税务稽查阶段及时补缴税款并说明情况，可能避免刑事立案（参考《税收征收管理法》第 88 条 “先行行政复议” 程序）。
五、裁判逻辑的类案参照价值
与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的量刑差异
罪名
本案虚开发票罪
（2024）京 01 刑初 12 号虚开专票案
虚开金额
197 万元（普通发票）
1500 万元（专用发票）
税款补缴情况
全额补缴
部分补缴（800 万元）
刑期
有期徒刑 1 年缓刑 1 年 6 个月
有期徒刑 5 年 10 个月
罚金
2 万元
50 万元
上表显示，普通发票虚开的量刑幅度显著轻于专用发票，因后者直接侵害增值税款安全，而前者的危害具有间接性。但需注意，2024 年解释对普通发票 “情节特别严重” 的标准（200 万元）设置较低，企业一旦突破该线，刑期将大幅提升。
地域司法尺度的统一性
本案与（2024）浙 0106 刑初 78 号案（虚开普通发票 185 万元、补缴税款、判缓刑 1 年）裁判思路一致，体现长三角地区对 “虚开发票金额 150-200 万元、全额补缴、认罪认罚” 类案件的统一量刑标准，即 “基准刑 1-2 年 缓刑 2-5 万元罚金”，为企业预判法律后果提供参考。
结论
本案裁判深度融合 2024 年涉税刑事司法解释的规则精神，在罪名认定上严格区分普通发票与专用发票的法益侵害差异，在量刑中精准把握 “情节严重” 的量化标准与从宽情节的叠加效应，同时通过缓刑适用贯彻宽严相济政策。其启示在于：企业需构建 “交易真实性管控 - 发票合规审核 - 税务风险预警” 的全流程防控体系，尤其警惕普通发票虚开的 “金额临界点” 风险，避免因 1% 的金额差距（如本案 197 万与 200 万）导致刑事责任的质的跃升。司法实践中，“补缴税款 认罪认罚” 虽可争取从宽，但绝非免除刑事处罚的绝对事由，唯有严守税收法律红线，方能实现合规经营与风险防控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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