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别山早年的婚俗

二嫂巧安排婚事 少桂无奈借衣裳

在少桂与先艳的印象中,按照习俗,在大别山,在溪水,缔结婚姻需经历起媒也就是相亲见面、定亲、问安、送大节以及嫁娶等数个关键且不可或缺之环节。自己已经说过媒,定过亲,问过安,得送大节,然后办理结婚这一人生大事了。

所谓问安,就是男方需精心准备一张红色纸张,端端正正地书写明晰男方的生辰八字,怀着满心的期待与诚恳,主动地呈送给女方。若女方在接收到生辰八字后无异议,便意味着女方认同可以结婚,并根据男女的生辰八字精准地敲定具体的出嫁日期。

这在当地习俗中算是相对比较简单的事情。少桂在相亲看人结束后没多久,便怀着些许紧张与急切,专程前往了二哥二嫂家,将这件大事详细地通报给了他们。二哥听闻之后,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但二嫂的脸上却明显带着一些不快。

所以,为了能顺利从二嫂那里获取问安的关键信息,在问安之前,少桂特意去买了两包“圆球”牌香烟,然后马不停蹄地前往二嫂家。二哥和二嫂俩人正好都在家。少桂热情地分别向俩人递上一包烟。二嫂接过香烟,动作利落地撕开,从中取出一支,点燃,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那缭绕的烟雾舒缓了她的情绪。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始向少桂详细地传递了如何问安的关键信息。少桂不敢有丝毫疏忽,将每一个细节都牢记于心,然后照办了,整个过程一切顺利。

当收到男方送来的物品和生辰八字信息后,刘家格外重视,郑重其事地邀请了专业人士仔细地掐算推断二人的生辰八字是否匹配。幸运的是,结果并非像那种众人皆知的“属老虎的会吃牛,与属牛的不配”那样糟糕,这也意味着两人结婚不存在大的问题。接着,刘家又重点、仔细地权衡、参考了诸多因素,包括季节、天气、家族的日程安排等等,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终于挑选、确定了一个预计各方都满意的日子,并郑重地通知了男方。至此,结婚的日期就定下来了。

这次送大节,按照此前二嫂的指教,就是少桂一方应该精心挑选一个隆重的传统黄道吉日,在这一天的大清早,给未来的岳丈岳母家送去至少一套新娘出嫁之日所需的穿戴,如衣服;还得准备几床被子、被单、枕头、枕套等结婚过日子的必须、最起码的床上用品。同时,还得准备一笔数目的现金,这就是所谓的彩礼,用于女方置办嫁妆和筹备酒席之用。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环节不能忽略,那就是要向女方的每一家至敬奉上一大块新鲜猪肉。像这样的送大节之事,在实际操作中,往往是双方预先通过口头进行充分交流。双方会细致地讨论每一个环节、每一项物品,包括衣服的款式、床上用品的材质、彩礼的数额等等。经过反复的沟通和协商,直到双方都感到满意,达成一致后,才会正式地送去精心准备的物品及其详细纸质信息。

女方家是婚嫁主角之一,得马上准备嫁妆。其实,很多娘老子早在女儿还很小的时候,便已留心预备这件大事。比如,在自家居屋旁精心栽种树木,待子女长到一定的年龄,便砍回家中,仔细地进行防虫处理。有的还提前几年锯成木板,放置在适宜的环境中加以干燥,留存备用。浙江绍兴一带,若有女儿出生,其父必定用三亩的糯谷酿成三坛“女儿红”, 之后,小心翼翼地将酒装坛封口深埋在后院的桂花树下,以表深深的父爱,也是一种及早预备孩子出嫁的举措。

嫁妆的范围,不外乎女儿婚后组成新家过小日子所必须的家具和部分床上用品,甚至未来外孙的部分衣物、玩具等等也在考虑之中。嫁妆可以有所不同,可多可少,只有更多,从不嫌多。如果太少,寒碜,会招致旁人指指点点,而且女儿婚后也会因此在婆家不受待见,尤其是有的婆家兄弟较多,妯娌们会相互攀比。当然,最好是与男方商量着办,尽量不要重复,以达到双方都满意。

在出嫁之日,女方组织由一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构成的浩浩荡荡送亲队伍,男方则派来一大帮纯爷们,就是经世事的童子鸡,挑着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嫁妆,一路上慢条斯理,沿着大路,兴高采烈地招摇过市。场面越是宏大,送嫁和接嫁的人数越是众多,嫁妆越是丰富、贵重且齐全,婚嫁的双方家庭以及其亲朋好友的颜面会一时风光无限。

至于先艳的嫁妆,得协商,毕竟刘家不富裕,少桂则是赤贫。当然,这只是少桂的初步想法,但事实该怎么样,具体细节与内容,大姑娘上轿,这可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从来没有经历过,老师没有教过,书本上没有具体实践内容,一点也不知道。思想至此,少桂一头雾水,一连几个夜晚在床上辗转反侧,头发也少了几根!思来想去,为了稳妥,觉得还得找二哥一家,问问对策。

硬着头皮,少桂不情愿地走到二哥家。二哥二嫂刚好都在堂屋方桌两旁坐着,嘴里叼着香烟,那吐出的烟雾丝丝缕缕,袅袅升腾,弥漫在瓦屋的上空。家门口的空地上,几个孩子正在兴致勃勃地玩着跳房子的游戏。

他心里非常清楚,二哥二嫂不过是普普通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大字不识一个,整日在生产队里辛勤干农活,于塆里、田地里歪来歪去,从未出过远门,就连两公里外的驻店公社也鲜少涉足。他们既无良策,也冇得能力相助于自己,尤其是在解决钱的问题上,哪怕区区一分钱,他们也拿不出来。

这些年来,他们就连点灯的煤油钱都没有。家里唯一的现金流来源便是卖鸡蛋。一只鸡蛋仅能换来供一个星期使用的煤油,或者能换来半个月的盐。需到村委会的代销店卖掉鸡蛋,同时买回油、盐。填饱肚子养人的口粮都不充足,根本没有多余的粮食用来喂鸡,无法多养几只。家里少得可怜的剩菜剩饭,仅能养活一只下蛋的母鸡,加之天气冷,招鸡的人看管得紧,母鸡无处觅食,下蛋稀少,三天才能下一只蛋,有的甚至还是软壳蛋,无法换钱。鸡蛋容易变质,在家里不能存放太久,必须尽快拿去置换。难得一次积攒到四五只,大多时候还得斟酌分配使用,只能换些许价格低一点的柴油,同时换点大颗粒的食盐。

所以,二哥家多数购买柴油、食盐的钱还得向自己借。说是借,实则压根儿从未归还过,也绝口不提还钱的事。有时连柴油也买不起,只得用菜籽油照明。然而,菜籽油也只有那么极为有限的一点点,炒菜时那几滴油都不够用,更无法节省,否则菜油太少会粘锅,哪会有多余的呢。于是,晚上一家子往往很早就吹灯上床歇息。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他们不止一次地干脆将少桂的油灯占为己有,有时名义上是差遣大儿子前来借灯用,可明明借灯时是满满的一灯油,次日去拿时却成了空灯。鉴于这些经历,少桂只好时常预备着几根蜡烛。

可是,细细思量,除了他们,究竟还有谁可以商量呢。况且,二哥二嫂是眼前关系最近亲的人。古往今来,俗话说:“父母不在,哥嫂便是长辈”。和他们先行招呼一声,也是必须的过程与基本礼节。

二哥一如既往,瘦削的脸庞毫无表情,低头垂着头,沉闷着,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不吭一声。倒是二嫂向来快人快语,放下手中的那支快烧到手指的烟屁股,抢先开口说教道:“先得问安。就是把你的生辰八字写好,亲自送到刘家去,看看他们的意思,敲定结婚的日子;切不能空手前往,叫人家看不起,得买上一大块新鲜猪肉。

“问安,定下结婚日子后,还得在婚前大概半个月送大节。你去问问新大姐家有几多亲戚,给新大姐的亲戚每户送一块猪肉,礼肉。礼肉也不是白送的,亲戚不会白吃这肉,都得送嫁礼。不送的,亲戚就断了,以后不往来了。”

说着,二嫂愣了一会。

“被子?我家有,你拿去用一下。

“吴婶不是刚嫁过来吗?你完全可以把她的衣服借过来,当作是自己的,送过去,把新大姐接回家,送去的衣服肯定会穿过来的,到时生米煮成熟饭,婚都结了,再把衣服还给人家,新大姐还能么样呗,能跑回娘屋去不成!现在结婚,这种事情多的是!

“礼肉?等生产队杀猪的时候,先赊点,答应以后还钱,拖着,慢慢还呗,反正你好歹也是个小队干部,欠公家的钱,他们又能把你么样呢。大家都是这样办的。

“礼肉不是送大节时送的,而是在送完八字后,根据亲戚的家数买好送过去的,一家一块,可大可小。

“一生结这么一次婚,不要太冇得志气,莫像你二哥,一点裸用都冇得。我们喝喜酒时,丢丑丢八代,送细伢儿鸡巴一样小的礼肉。你剁大一点块儿,多花不了几个裸钱。也不是在节日送,定下日子后,包下一头猪,生产队要出栏的猪有的是。”二嫂滔滔不绝地说着,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和笃定。她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少桂,说道:“你想想,结婚是人生大事,哪能随随便便对付过去。要是因为礼肉的事儿办得不周到,让新大姐和亲戚心里有了疙瘩,往后的日子能好过吗?再说了,生产队的猪那么多,包一头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把这事儿办得风风光光,大家脸上都有光。”她边说边比划着。

“还有,送钱的事……

“你是会计,手里有的是钱,暂时挪用一下,等日后有钱了,偷偷还回去。万一冇得钱,就在账上记一笔,又冇得人晓得,哪个还查你的账不成,反正都是公家的,不用白不用!”在二嫂看来,少桂的权力很大。

“赶紧点儿,不要屎到了屁眼才拉。莫像你二哥那样,天天无三神的样子,么事都死不”二嫂情绪激动地说着。

听完二嫂的话语,少桂心里有了大致规划。他轻轻地点点头,“嗯”了一声,随后默默地走出二哥家的大门。

当天下午,阳光柔和地洒在大地上,少桂怀着庄重而又略带紧张的心情,将生辰八字仔细地写在一张如同小学生作业本大小的红纸上。写完,叠好,装进了一个黄色斜挎包。包里除了那张珍贵的红纸,还有一块用报纸严严实实地包着的猪后腿肉。这肉沉甸甸的,三斤多重。

少桂亲自带着这些东西,步伐坚定地朝着刘家塆走去。一路上,他的心情忐忑。到达刘家塆后,他恭恭敬敬地将带来的物品呈上,并以极其谦逊和诚恳的态度,当面认真地了解了刘家的亲戚情况。

在温馨的氛围中,老婆婆、老五以及少桂、先艳一同围坐在厨房中央那张古色古香的小桌子四周。年轻貌美的准丈母娘则在一旁不停地忙碌着,她动作娴熟,脸上洋溢着微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老婆婆和老五神情专注,认真地掰着手指头,逐一清点自家亲戚。他们的目光中透露出思索与回忆,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那边就是姐妹六家,五块。”丈母娘在一旁适时地补充道。她的语气坚定而清晰,眼神中带着自豪。“我姐妹几家平日里也都互相帮衬着,关系可亲近着呢。”

少桂拿出钢笔和笔记本,一一做好记录,然后根据记录核对了两遍,确定无误后,敲定了礼肉的家数、块数。少桂神情专注,郑重其事地拿出那支黑色的钢笔和崭新的笔记本,一丝不苟地一一做好记录。记录完毕后,他丝毫不敢马虎,又将记录仔细地核对了两遍,最终敲定了礼肉的家数、块数。

“刘家就不用送礼肉。家数太多了,实在是打发不过来的,我和他们说一下,就好了!”老婆婆缓缓地说道,她的语气平和而坚定,脸上带着理解与包容,毫不犹豫地主动承担起充当说客的艰巨任务。

老婆婆郑重地反复叮嘱,声音略微提高。老婆婆还以自身的经历为例,再次教育老五和少桂:“我早年就是日子冇看好。本来,我娘屋看定的日子是正月初四,刘家却要初六,说么事我属虎,他属羊,按照属相命理就非得在初六。结果我娘老子依了刘家,选在初六结婚,这不,我婚后吃了太多太多的苦头哇!不说别的,单单养伢儿这方面,我一口气生了九个儿子,冇得一个女儿不说,更为凄惨的是,老头子不到四十就归天了!当初要是能按我娘家选定的初四成婚,说不定如今的我儿女双全,尽享儿女的福了,你老子也不会走得那么早!唉!你们切不可重走我的路,在关节眼上,得小心些!

“我看还是十月初四好,两个伢儿的八字刚好适合在这一天办喜事。”老婆婆把手指头掐了又掐,边说边轻轻拍着老五和少桂的肩膀,目光中充满关切与疼爱。

“我去问问二嫂。”话音刚落,老五便起身,手里拿着写有二人生辰八字的红纸片,迈着坚定的步伐朝二哥家走去。

不久,老五返回,他面带笑容,开心地说:“二嫂也说十月初四正好!”听到这个消息,期待着的少桂兴奋不已,便一步窜窜跳跳地回了黄家塆。

然而,即将到达塆门口时,少桂的脚步却逐渐变得平稳、缓慢了起来,脸上也显得凝重。“不能再拖延了1”他不得不求人借衣服了!

这是这位乡间大知识分子平生头一遭低头向别人主动上门开口寻求帮助,而且还是在物质上、身处在走投无路的境况下的,是向与自家血缘关系并不紧密的人借。他的脚步是沉重的、缓慢的,神态是严肃的,心情更是格外沉重。只有约莫一百来步熟悉无比的路程,少桂却觉得真的好漫长,很陌生,太崎岖,似乎比刚刚从刘家塆返回的路还要长许多、陌生许多、崎岖太多,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过去。不多时,他便悻悻地走到了吴婶家。

吴婶其实比少桂还小四岁。她的男人是少桂的远房叔叔,说来也巧,这位叔叔的年龄也和少桂。就在年前,他们刚刚结婚。依照家族中的辈分,少桂得叫他们夫妻为叔叔、婶婶。

听明了来意后,吴婶满脸笑容,爽快地说道:“我现在就把棉袄借给你!”说完,便动作麻利地从一只大红色樟木箱中翻出那件棉袄。棉袄皱巴巴的,吴婶连忙双手抖了抖,刹那间,一股浓烈的霉味冲入少桂的鼻孔。一边抖着,吴婶指着棉袄上的一块黑白色斑块,满是惋惜地说道:“这棉袄过年做饭烧柴火,我一不小心被炭火烤糊了一小块,现在都破了一个洞了!

“外罩衣不能借,外罩衣太脏了,也烤破了,穿不出来,实在是太难看了!你再单独向别人借一件外罩衣吧,隔壁的二姑娘刚刚出嫁了,这几天回娘家住着,刚好穿回了一件崭新外套。啊……她的外罩衣和我的棉袄应该是配得来的,我们个子。你去问问她,说不定能借到合适的外罩衣呢。”

少桂略微沉吟,思考了片刻。他深知此刻人在屋檐下,实在是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了。只好暂时先把棉袄借了,将棉袄拎在右手,嘴里连声道“多谢啊!”说罢,他便迈着缓慢的步伐走到了吴婶的隔壁。

隔壁的二姑娘其实是自己的隔代堂妹妹。少桂说明来意后,二姑娘很是爽快,这事儿立即就搞定了。她的外罩衣崭新如初,也没有穿在身上。

少桂紧绷着的心弦终于得以放松,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在这艰难的时刻,本来烦恼重重,没想到竟能如此顺利地借到所需的衣物,这着实也算是一种幸运。怀揣着这份幸运带来的喜悦,少桂便快步朝着二哥家走去。二嫂手脚麻利,几下子便把自己家的两床棉絮的外壳扒了下来,留下黄里带着几大朵黑花的棉胎,一股浓浓的尿臊夹着屎臭毫无阻挡地直接侵入鼻孔——那是几个侄女、侄子反复尿床加上拉屎在被子上留下的杰作。

九月,正值金秋时节,天气不错,天空湛蓝如洗,阳光明媚,棉絮是暂时用不着的。少桂便把棉絮背到二哥门前太阳底下的竹竿上,将棉絮展开,曝晒起来。

晚上,少桂早早地洗了冷水脚,上床,翻看手抄本。轻声哼唱了几声《女驸马》选段,便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做了一个轻松的美梦。

一梦醒来,已是天亮。一大早,少桂步履轻松地来到三里以外的铁路小镇。平日里,农民大多都居住在家里,较少上街。但此时是赶早市,赶趟儿,街上行人川流不息,络绎不绝,热闹非凡。街道两旁的各种杂货铺,如铁匠铺、卖陶瓷瓦罐的铺儿、香火铺、棺材铺,还有修自行车补胎的摊,早点摊,豆腐摊等等临时摊位,都早早地开业了。

街道也不是城里人的专用,因为小镇是农商结合部。去往田间劳作的农民,手拿犁头,紧握握耙,或扬着一根竹竿的;也有人在街上牵牛赶鸭,摇摇晃晃地走着。成群结队的小孩子,手持各种玩具,比如铁环,从上街滚到下街,从东街滚到西街。

还有流动的小商小贩。他们挑着担子,四处游走,担中是日常小物件,或者少数农产品。有流动售卖木器的。那木器是红色木脚盆,底部是绘有小孩模样的图案,外侧是一对鸳鸯。木盆里面,是手工做的布鞋、鞋垫,鞋底、鞋垫纳有十二生肖图案;当然也有小孩子玩的花鼓,大人用的镜子、梳子……他们倒不大声吆喝,有买者围拢时,便自然地停下脚步,进行讨价还价。街上还有用罗框挑嫁妆的,一对罗框上面贴着大红喜字,嫁妆被大红布遮着。

但少桂此次前来,并不是来做生意的,也不是看热闹的,他心中有着明确的目标。他目不斜视,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径直来到“铁路合作社”。合作社的货物不多,但足够满足少桂。经过一番斟酌,挑选,最终他买了一条青蓝色的裤子,一双绿色解放鞋子,还挑选了两个绣有鸳鸯图案的枕头套,外加两床红色被套和一床粉红色带暗黄色花纹的床单。

回到塆里,已经是早饭后。少桂便将被套送到二嫂手里。二嫂接过,随即便转身将昨日曝晒过的棉絮再次费力地背到屋外,高高地挂在门前的围墙上,顺手拿起一根光滑的小木根,“蹦蹦蹦”地使劲地敲打起来。随着她有力的敲击,一团团灰尘缓慢地扬起,在空中弥漫开来。二嫂被扬起的灰尘呛到,赶忙调转身体,用两根手指捏着鼻孔,背对着风口,继续反复地用力敲打。那原本板结的棉絮也像变戏法似的,渐渐地变得柔软、宽松起来,颜色也越发洁白。

敲打了几分钟,二嫂便把棉絮背回屋内,利索地用被套套将起来,大小刚刚好。于是,二嫂拿出针线,熟练地用缝线针将被套与棉絮固定好。最后,用一根长长的红棉绳将叠成豆腐块状的戴套棉被捆绑起来,在绳子下面夹上一张写有“百年好合!”祝福语的红色纸张。这纸张也是少桂按吩咐提前认真写就的。做罢这一切,二嫂这才直起腰,朝着少桂大声招呼道:“老桂呀,该干嘛干嘛去,不要像个磨子总要人推才动,呆在那儿像冇得三神一样!”听到二嫂的呼喊,老桂便向弟弟招手。

少桂也无暇顾及早饭——反正没有人做早饭,便饿着肚子和二哥一道,把结婚物品郑重、大摇大摆地走大路挑往刘家塆。毕竟是桩好事,沿途的人们投来艳羡的目光。偶尔遇到熟悉的,更是热情地给少桂兄弟打招呼,“喜事啊!恭喜!恭喜!”也有不一样的眼神,但兄弟俩并不在意,毕竟尽力了,心满意足了。

同时,刘家将黄家送来的猪肉专门分送至每一家相应的亲戚家,并当面呈送上红色书面“请帖”,告知自家女儿即将出嫁的事项和吃喜酒的时间地点。亲戚心知肚明,满嘴“恭喜!!”随即着手准备礼金、礼物,以按时参加出嫁仪式。老婆婆也见到,自己和几个儿子、侄儿每一家也都收到了一大块礼肉。“这伢儿不听话!”老婆婆嘟囔着说道。

不像首次见面看人那样悄无声息,这一次是大张旗鼓的。刘家塆的男女老少们,六队的头头脑脑,还有老五的亲朋好友以及自家人,一大早便齐聚在老五家门口。“喜烟!喜糖!”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喝茶!”的招呼声也不绝于耳。先艳的俩个妹妹也在身着盛装,在人群中忙碌、张罗着。搬凳子,递香烟,倒茶水,迎来送去,满脸笑容。

一阵激烈的鞭炮声过后,在浓浓的硫磺香味和烟雾尚未消散的时候,一群小孩子便纷纷急切地弯腰遍地寻找尚未爆炸的鞭炮,然后将这些鞭炮一个一个地点燃并迅疾地抛向远方,一声接一声的鞭炮炸响参合着人们的欢迎与祝福话语,一种欢天喜地的气氛笼罩在浓荫掩盖下的小山村。

先艳看到送过来的衣服和棉被等物品,尤其是见过情郎少桂本人,不知不觉地再一次喜上眉梢。然而,当发现棉袄右下角有个不小的黑色破洞时,她立即明白了其中缘由。再试了试穿外罩衣,看见外罩衣的下摆上有两个小小的黑色斑点,就更加清楚个中原因。但她还是感到挺满足的,心中暗想毕竟两床棉絮、被套、被单、裤子和鞋子,确是是少桂真正拥有的!

人天天都会学到一点东西,往往所学到的是发现昨日学到的是错的。从上文的内容,我们可以清楚地了解到结婚准备。如需更深入了解,可以看看集么律网的其他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