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学聚会？今晚吗？不好意思，我家里有点事，实在去不了。＂
电话那头的王明辉显得很失望，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李芳，多少年没见了，大家都很想你啊！＂
＂改天，咱们单约，我来做东。＂我一边安抚电话那头的老同学，一边给女儿量着体温。
挂掉电话，我莫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女儿，额头还是烫手。
1992年的春天，我从县城服装厂下岗后，在家门口开了间小小的服装裁缝店，门脸不大，但胜在手艺好，做工细，邻居们都喜欢来我这里改衣服。
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先把煤球炉子生起来，烧上一壶水，然后做早饭，送女儿上学，再匆匆赶到店里开门迎客。
日子虽然不富裕，却也踏实，没有大起大落，像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溪，平静而安稳。
那天傍晚，我正在店里赶一件改尺寸的旗袍，突然，半年没响过的座机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不知为何，听到那急促的铃声，我心里突然一紧。
＂您好，请问是李裁缝店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声。
＂是的，请问您是？＂我一边应答，一边把手里的针线放到桌上。
＂李芳？是我啊，王明辉，高中同桌！＂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兴奋起来，＂几年没联系了，最近怎么样？＂
王明辉，这个名字一下子把我拉回了十五年前的高中教室，黑板上粉笔灰飞扬，窗外梧桐树叶沙沙作响，而他坐在我旁边，带着一股子不羁的气息。
＂还行，就那样吧，下岗后开了个小裁缝店，日子过得去。＂我轻声回答，心里却在想，他怎么会突然找上门来？
＂听说你在这边开店了，今天我们几个老同学准备聚一聚，大家都很想你，一定要来啊！晚上七点，县城金华大酒店。＂王明辉的语气热情洋溢，却莫名给我一种压迫感。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墙上的挂历，今天是周五，老李出差还没回来，女儿又感冒发烧，正需要人照顾。
＂不好意思，我家闺女病了，今天真的抽不开身。＂我如实相告，心里却有一丝疑惑，怎么突然想起来聚会了？
＂病了啊，那确实.＂王明辉的声音明显冷淡了几分，但很快又恢复了热情，＂那改天吧，我最近常在县城，找个时间单独聚聚也行。＂
简单寒暄几句后，我们挂断了电话，一种莫名的不安感却在我心头盘旋不去。
收拾好针线，关上店门，我骑着那辆陪伴我十年的二八自行车，穿过热闹的夜市，回到了家。
从药店买了退烧药，一路小跑上楼，开门看到奶奶正在给囡囡敷额头上的湿毛巾。
＂妈，我头好痛。＂女儿的声音虚弱得像一阵风，随时会飘走似的。
＂没事，妈妈买了药，很快就会好的。＂我抚摸着她滚烫的额头，心里一阵揪痛。
拨开药片的铝箔包装，我用勺子把药片碾碎，混在蜂蜜水里，一点一点喂给女儿喝下。
窗外，夜色渐浓，街道上的喇叭声、自行车铃声和叫卖声交织成一曲市井小夜曲。
我坐在床边，看着女儿渐渐睡去，心思却飘到了那通突如其来的电话上。
王明辉，高中时的风云人物，成绩不算顶尖，但人缘特别好，尤其在那些家境优越的同学中间。
他家是县里的干部，家里有彩电、冰箱，那个年代在我们县城算是稀罕物件了。
每到周末，他总会邀请几个关系好的同学去他家看录像带，我从未被邀请过，不是因为关系不好，而是我们本就属于不同的圈子。
他光鲜亮丽，来去有车接送；而我是乡下来的穷学生，每天靠着两条腿走五里路上学，靠助学金和假期打零工勉强支撑学业。
我们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鸿沟，虽然同桌三年，却像两个平行世界的人。
夜深了，女儿的烧退了一些，我给她换了一条新毛巾，然后靠在床边的小藤椅上，迷迷糊糊地睡去。
朦胧中，我又回到了高中时代，那个拥挤的教室，四十多个少男少女，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梦想，在黑板和粉笔的世界里奋斗。
突然，梦境变得混乱，我看到王明辉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一张纸，指着我大声说：＂作弊的人，不配坐在这个教室里！＂
我猛地惊醒，额头上全是冷汗，窗外天已微亮，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
＂妈妈.＂女儿微弱的声音唤回了我的思绪。
我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已经降了不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第二天清晨，丈夫老李从外地打来电话，话筒里传来他那熟悉的、带着一点沙哑的声音：＂媳妇，我这边的事情处理得了，明天就能回来。你和囡囡怎么样？＂
＂都好，就是囡囡昨晚发烧了，现在退了一些。＂我轻声回答，生怕吵醒还在睡觉的女儿。
＂是不是最近降温了，没多穿衣服？＂老李关切地问道，电话那头的嘈杂声透露出他正在一个繁忙的地方。
＂应该是，别担心，我已经给她吃了药。对了，昨天王明辉找我去同学会，我没去。＂我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像是信号不好，又像是老李在思考什么。
＂王明辉？就是那个.＂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警惕起来，＂你做得对，这种人少来往。＂
老李的反应让我有些诧异，十多年的婚姻生活中，他很少对我的社交指手画脚，向来都是尊重我的决定。
＂怎么了？你知道他什么事吗？＂我忍不住问道。
＂等我回来再说吧，电话里说不清楚。＂老李的语气变得有些严肃，这更加剧了我的好奇和不安。
挂了电话，我决定去菜市场买些新鲜的葱姜蒜和鲫鱼，准备给女儿做她最爱吃的鲫鱼豆腐汤。
清晨的菜市场已经热闹起来，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蔬菜和活鱼的混合气息。
＂哎呀，李师傅，你这是去哪啊？＂刚走出小区，我就碰见了邻居赵大姐，她提着一个编织袋，里面装着刚买的青菜和一只老母鸡。
＂去菜市场买点菜，囡囡昨天有点不舒服，想给她炖个鱼汤。＂我停下脚步，和赵大姐寒暄。
赵大姐是老式居民楼里的＂广播站＂，小区里的大事小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和耳朵，有时候挺烦人，但更多时候，她的热心肠也帮了不少人。
＂哎哟，囡囡病了啊，那可得好好补一补。＂赵大姐关切地说道，然后突然压低声音，＂你还不知道吧？昨晚县里抓了一批老板，说是什么非法集资、诈骗。你那个高中同学，叫什么明辉的，也在里面！＂
我愣住了，手里的购物袋差点掉到地上，脑中闪过昨晚那通热情洋溢的电话，心头一阵发凉。
＂听说他们搞了个什么投资公司，骗了不少人。你没被他忽悠吧？＂赵大姐凑近我，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没.没有。＂我下意识地摇头，心跳却不知不觉加快了。
＂那就好！前几天他还在小区门口发传单呢，说什么投资翻倍，利滚利。我家老头子差点就信了，幸亏我拦住了。那小子看着人模人样的，没想到是个骗子！＂赵大姐愤愤不平地说，一边用手指点着地面，像是在强调她的观点。
＂是啊，现在这世道，真是人心难测。＂我附和着，心里却翻江倒海。
告别赵大姐，我魂不守舍地走进菜市场，机械地挑选着蔬菜和鱼，脑子里全是王明辉那张笑脸和昨晚电话里的热情。
我突然想起高中那段日子，想起王明辉是如何一步步从一个普通学生，变成班里的风云人物的。
他会在考试前请几个学习好的同学去他家＂复习＂，其实是变相的请客吃饭，然后顺便借笔记；他会在体育课上故意把球传给那些体育成绩一般但家境不错的同学，让他们有表现的机会；他甚至会在老师生日那天，代表全班送上精心准备的礼物，赢得老师的好感。
我曾经以为这只是他的社交手段，现在看来，那些行为背后或许有着更深的算计。
直到毕业那年的一件事，才让我彻底看清了他的为人。
那是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学期，学校举办了一次重要的模拟考试，成绩会作为一部分保送名额的参考依据。
王明辉因为沉迷打牌，根本没复习，考得一塌糊涂。眼看着大好前程要毁在这次考试上，他竟然在考试中偷偷往我的文具盒里塞了一张小抄，然后趁我去上厕所的时候，告诉监考老师我作弊。
幸好坐在后排的张丽华看见了他的动作，及时为我作证，否则我不仅会被取消考试资格，甚至可能连高考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件事过后，我对王明辉彻底失望，虽然他后来道了歉，但我们之间的那点友谊也荡然无存。
高考结束，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省城的一所普通大学，而王明辉因为分数不理想，最终靠着家里的关系进了一所专科学校。
大学毕业后，我回到县城的服装厂工作，过着朴素但充实的生活。
而王明辉，据说利用家庭背景，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抓住了机会，在商场上混得风生水起，开了家公司，常在县里的高档场所出入，成了所谓的＂成功人士＂。
回到家，女儿已经好多了，正坐在床上看一本童话书，八十年代的老房子没有暖气，只有煤球炉，屋子里还带着一丝凉意。
＂妈，我想吃鲫鱼汤。＂女儿抬起头，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已经好多了。
＂知道了，妈这就去做。＂我微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心中一阵暖流涌过。
在厨房里收拾鱼的时候，从窗口可以看到客厅里的那台十四寸黑白电视机，正播放着当地新闻。
我一边刮鱼鳞，一边听着电视里的声音，果然提到了一起投资诈骗案，几个身着西装的男子被警方带走，镜头一闪而过，我确实看到了王明辉那张熟悉的脸，只是比记忆中消瘦了许多，眼神也不再那么自信。
＂据悉，该投资公司以高额回报为诱饵，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涉案金额高达千万元。目前，警方已对主要嫌疑人采取刑事拘留措施，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主持人平静的声音在小小的客厅里回荡。
我的手停在鱼身上，一时恍惚，如果昨晚我真的去了那个所谓的＂同学聚会＂，会发生什么？
第二天中午，丈夫回来了，带着一脸的疲惫和对家的牵挂。
他一进门就抱起女儿，轻声问她：＂囡囡，好点了吗？＂
＂好多了，爸爸。妈妈给我煮了鱼汤，可好喝了。＂女儿搂着他的脖子，撒娇般地说。
等女儿午睡后，我把王明辉的事详细告诉了老李。
＂我早就听说他搞了个投资公司，专门骗那些想一夜暴富的人。＂老李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前段时间我去供销社送货，正好碰见老魏，他跟我提起这事，说王明辉正到处找以前的同学和朋友拉投资呢。＂
＂不会吧，那天他在电话里说是同学聚会啊。＂我有些困惑地说。
＂聚会？＂老李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折叠得很小的彩色传单，上面印着＂金辉投资，百分百回报＂的醒目字样，还有王明辉西装革履的照片，＂他最近这段时间组织了好几次＇同学聚会＇，其实就是推销他那个投资项目。听说有不少老同学被他忽悠得投了钱，有的甚至借了高利贷。＂
我接过传单，只觉得一阵心悸。如果那天我去了，会不会也被他那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打动？
虽然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但看在同窗之谊的份上，万一一时心软，勉强拿出些积蓄或是借钱投资呢？
那可是我们辛辛苦苦攒下的钱啊，是准备给女儿上学用的。
＂对了，你还记得小刘吗？就是我们厂的会计。＂老李突然问道，声音低沉了几分。
＂记得啊，去年不是还一起参加过厂里的聚会吗？＂我点点头，想起那个温柔贤惠的女人，丈夫因为早年的一场事故落下残疾，全靠她一个人养家。
＂她就投了五万，是他们家全部积蓄。＂老李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同情，＂前两天我去送货，看见她眼睛都哭肿了。现在人家都被抓了，这钱怕是要不回来了。＂
我沉默了，心里一阵发紧。小刘家境并不富裕，丈夫残疾，儿子正在上高中，这五万块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你还别说，咱们单位里投钱的可不少。老陈投了三万，小张投了两万，还有好几个退休的老工人，都被骗了。＂老李继续说道，眼神渐渐暗淡，＂大家都以为是老同学、老朋友，不会骗人，谁知道.＂
接下来的日子，县城里关于王明辉诈骗案的消息不断传来，茶余饭后，街头巷尾，这都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据说他和几个合伙人设立的投资公司，以高额回报为诱饵，短短几个月内就骗取了近千万资金。
而我们这些老同学、老朋友，成了他重点＂开发＂的对象，因为他知道，这些信任关系是最容易利用的。
一周后的下午，我正在店里给一件旗袍上最后的盘扣，高中同学张丽华突然推门进来。
时间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曾经那个爱笑的女孩，如今满脸愁容，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岁月的沧桑。
＂李芳，好久不见。＂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但眼神中的疲惫掩盖不住。
＂丽华，快坐。＂我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从柜台下面拿出一把备用的小板凳。
小店不大，却也见证了不少人生百态，喜怒哀乐，在这方寸之间上演。
＂你知道王明辉的事了吧？＂张丽华开门见山，声音里透着疲惫。
＂嗯，听说了。你.没受影响吧？＂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张丽华苦笑一声，眼角有泪光闪烁：＂我投了八万。＂
我倒吸一口冷气，八万在这个县城，足够普通家庭半年的开销了。
＂本来想着半年就能翻一倍，给儿子攒大学学费。＂张丽华的声音哽咽了，＂现在好了，学费没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怎么会？你不是一向很谨慎的吗？＂我有些不解，记忆中的张丽华做事一向小心，是班里出了名的＂稳妥派＂。
＂还不是看在老同学的份上？＂张丽华像是在自嘲，＂他说这是内部优惠，平时外面的人要投十万起步，我们老同学特例，只要五万就行。我觉得机会难得，就多凑了些。＂
＂一开始确实按月返利，我还以为真的发了财，就又追加了三万，还介绍了我弟弟投资。谁知道三个月后，连人影都找不到了，电话也打不通。＂张丽华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忏悔。
＂还有老陈、小赵他们，都投了不少。老陈家里刚买的房子，首付都是借的亲戚的钱，现在房子保不住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
听着张丽华的诉说，我心里既庆幸又难过。
庆幸自己因为女儿生病躲过一劫，难过的是这么多老同学受骗上当，有的甚至连家都保不住了。
＂对了，你知道王明辉为什么突然搞这个吗？＂我忍不住问道，一直不明白，他家境不错，为何要铤而走险。
＂听说他那个公司早就出问题了，资金链断裂，就想着拉老同学救急。＂张丽华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其实，最开始他找的是咱们班那些条件好的，比如建筑公司的老板孙强，还有开药厂的刘洪。后来那些人可能都警觉性高，没上当，他才转向我们这些普通人。＂
张丽华走后，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窗外，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街道上行人匆匆，打着五颜六色的伞快步前行。
不知为何，我想起了高中时的一堂思想品德课，老师站在讲台上，眉头紧锁，一遍遍强调＂诚信做人＂的重要性。
那时的王明辉还曾慷慨激昂地发言，说＂人无信不立，言而无信，何以为人＂。
话音未落，全班响起一阵掌声，连老师都微笑着点头。
谁能想到，十多年后，他会成为他自己口中最鄙视的那种人？
晚饭后，一家三口坐在客厅看电视，正播放着八十年代的老电视剧《渴望》。
女儿已经完全康复，正在地毯上专心致志地写作业，偶尔抬头看一眼电视里的情节。
老李突然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天你去了聚会，现在会怎样？＂
我沉思片刻，脑海中闪过张丽华痛苦的表情，闪过那些被骗的老同学、老朋友的面孔。
＂可能会和张丽华一样吧。＂我轻声说，＂看在老同学的情分上，拿出一些钱来投资。＂
记忆中的王明辉口才极好，能把一件普通的事情说得天花乱坠，更何况是这种精心设计的骗局？
＂那我们现在就得吃糠咽菜了。＂老李半开玩笑地说，声音里却透着一丝后怕。
＂妈妈，什么是吃糠咽菜啊？＂女儿抬起头，天真地问道。
＂就是吃得很差很差，连米饭都吃不上。＂我轻声解释。
＂我才不要吃糠呢，我要吃肉！＂女儿撅起小嘴，把头埋进作业本里。
我和老李相视一笑，眼神中都带着对现在生活的珍视。
＂其实我觉得最可悲的不是损失钱财，而是信任被辜负。＂我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画面，却思绪翩飞，＂王明辉利用同学之间的情谊行骗，这比单纯的经济损失更让人心寒。＂
＂妈妈，什么是行骗啊？＂女儿再次抬起头，眼睛里满是好奇。
我蹲下身，轻抚她的头发，用最简单的方式解释：＂就是骗别人的钱或者东西。＂
＂骗人的人会下地狱吗？＂女儿天真地问道。
＂不知道会不会下地狱，但肯定会受到惩罚。＂我想了想，又补充道，＂囡囡要记住，做人要诚实守信，不能为了自己的利益去伤害别人。＂
＂嗯，老师也是这么教我们的。王伯伯说谎，是坏人。＂女儿认真地点点头，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我和老李都笑了。
这件事过后，我开始反思与王明辉的交往。
那时的他就展现出了功利的一面，只是我们年少无知，或者说太过单纯，没有看透。
而如今，他利用昔日同窗之谊行骗，更是彻底撕下了伪善的面具。
＂人心隔肚皮＂这句老话，在这一刻显得如此真实。
几个月后的一个周末，我正在店里整理布料，收音机里传来了当地法院的判决消息。
王明辉因诈骗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他的几个合伙人也分别获刑。
新闻报道中提到，受害者多达几十人，涉案金额近千万，其中不少是他的亲友和同学。
法院判决他退赔全部赃款，但据传公司账户早已被转空，受害者能拿回的钱恐怕有限。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复杂极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天傍晚，我收拾完店里的活计，步行回家。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街道上，为这个普通的县城增添了几分温暖。
路过县一中门口，我不由得放慢脚步。
学校还是那个学校，只是多了几栋新教学楼，操场也从土地变成了塑胶跑道。
校门口的梧桐树愈发粗壮了，树荫下，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正在嬉笑打闹，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迎面走来一位熟悉的身影，是高中老班主任李老师。
时光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原本乌黑的头发已经花白，但精神矍铄，背挺得笔直，还是记忆中那个严肃而温和的老师。
＂李芳啊，好久不见了。＂李老师一眼就认出了我，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李老师好！您还是这么有精神。＂我惊喜地打招呼，心里涌起一阵暖意。
在我眼中，他永远是那个站在讲台上，用粉笔在黑板上画出一道道人生轨迹的引路人。
＂听说王明辉的事了吗？＂李老师的笑容渐渐淡去，眼神中透出一丝忧伤。
＂嗯，听说了。很遗憾。＂我低声应道，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复杂的心情。
＂其实我一点都不意外。＂李老师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预见的事实，＂他高中时就有这个苗头，眼高手低，好高骛远，做事总想走捷径。＂
＂那次考试作弊陷害你的事，我都知道。只是当时为了不影响你们的学习，没有声张。＂李老师的话让我有些诧异，原来他早就洞察一切。
＂李老师，您.您怎么知道的？＂我好奇地问道。
＂老师在讲台上，看得比你们想象的要多。＂李老师微微一笑，＂王明辉那孩子，从小家里条件好，要什么有什么，养成了好逸恶劳的性格。他觉得只要有钱有关系，什么都能解决，所以从来不把脚踏实地当回事。＂
李老师的话像一盏明灯，照亮了我心中的疑惑。
＂人这一生啊，贫富荣辱都是浮云，唯有做人的本分不能丢。＂李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中满是长辈的关爱，＂你高中时虽然家境不好，却一直踏实努力，脚踏实地，现在不也过得很好吗？＂
告别李老师，我的心情异常平静，像是卸下了一直悬在心头的大石。
曾经我也羡慕过王明辉的家境优越，羡慕他能轻松获得很多我需要努力争取的东西。
但现在看来，那些外在的光环下，隐藏的却是扭曲的价值观和做人底线。
而我这种普通人的生活，虽然平凡，却实实在在，没有虚假，没有欺诈，每一分收获都是靠自己的双手创造的。
回到家，我给丈夫和女儿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看着他们幸福的笑脸，我深深感到，生活的真谛不在于拥有多少财富，而在于内心的充实和家人的陪伴。
那些靠欺骗和伤害他人换来的所谓＂成功＂，终究是镜花水月，经不起时间的检验。
饭后，我和老李坐在阳台上，看着楼下小广场上跳广场舞的老人们，享受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明天我去看看小刘吧，她现在一定很难过。＂我突然说道。
＂嗯，去看看也好。＂老李点点头，＂她现在正愁着孩子的学费呢。＂
＂我们能帮多少是多少吧，毕竟大家以前一起上班那么多年。＂我轻声说道。
老李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满是赞许：＂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窗外，夜色渐浓，星星点点的灯光在黑暗中闪烁。
我想起王明辉现在身处的牢房，不知他是否会回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教室，回想起我们年少时的纯真和梦想。
或许，在那冰冷的墙壁之间，他终于有时间思考，什么才是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东西。
那通未接的电话，成了我人生中一次幸运的逃脱。
有时候，看似的遗憾，实则是上天的眷顾。
而真正的人生智慧，就是在纷繁复杂的世事中，保持初心，不忘本分，踏实地走好每一步路。
＂爸爸，电视里说，那个骗子叔叔会坐牢十年，他出来的时候，我都上大学啦！＂女儿从房间里跑出来，天真烂漫地说道。
我和老李相视一笑，眼神中既有对女儿天真的怜爱，也有对生活的庆幸。
不管世事如何变迁，我始终相信，诚信做人、踏实做事的准则永远不会过时。
这也是我希望传递给女儿的价值观：在这个充满诱惑的世界里，守住内心的那份纯净和善良，才是最珍贵的财富。
多年后回想起这件事，我依然庆幸那天女儿的一场小病，让我避开了一场人生的风波。
而更让我感慨的是，生活总是在不经意间教会我们最宝贵的课程。
那些为利益所困的人，最终困住的只是自己；而那些守住底线的人，即使生活平凡，心灵却是自由的。
这大概就是命运的巧合与人生的智慧吧——有些路，看似捷径，实则深渊；有些失去，表面遗憾，实则幸运。
就像那个雨打梧桐的黄昏，一个看似平常的决定，可能改变了一个家庭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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